顾童祥脸上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这笔钱不是给你的,是给顾氏书画廊的。”
老爷子拿出一份艺术品销售协议,一栏一栏的全部认真填好,卖家和收购方全写着自己的名字,最后把钱入了画廊的账目。
顾为经眼巴巴的望着那五张绿油油的富兰克林又消失在了保险柜之中。
“别急,你的那份钱会扣除画廊的分成,报了税之后打到你上学的账户上。”老爷子说话间,手中账目做的一丝不苟。
“有这个必要嘛?”
顾为经奇怪,要是正经的艺术品收购,该有的手续当然一个都不能少。
但自己爷爷这样左手倒右手的行为,就非常的奇怪了。
艺术品交易可是享有奢侈品同样的交易税的,可不会因为你没名气就收的少。
五百美元要交的税也是税不是?
“我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学工笔画出身,他们那时后仰光还是英国人的殖民地,东方的艺术品卖不上价。所以,我是咱们家中第一个学习西洋绘画技巧的人。我十几岁的时候卖出了人生第一幅素描画,十五美元。”
“也是同样在这家书画店。我还记得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太爷爷从后面屋子的地板下拿出十五美元的样子。”
顾童祥老爷子朝着后面指了一指:“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激动,而是害怕。那时候,缅甸乱,仗打个没完。书画店基本上已经开不下去了,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在那时的仰光五美元就足够很多人杀人了。”
“你太爷爷则和我说,这是我一生中卖出去的第一幅画。他是在进行艺术品投资。不仅仅是投资这幅画,也是投资我。他相信我不比任何金发碧眼的白人低等,我比他们所有人都强。我们顾家老祖宗拿起画笔的时候,那些洋人还在玩泥巴呢。总有一天我的画真的能卖到15美元的天价。”
在传统的西方美术类行业,黄种人的作品在市场上是有先天劣势。
毕竟艺术类领域号称列强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虽然我们经济不行,国力衰落,工业停产,但是老子懂艺术,老子就是牛逼。
对于很多欧洲落魄贵族们来说,家里的老宅子都因为付不起维修费要塌了,家具古玩卖了个精光,也会按照贵族传统,客厅中摆上两幅油画怀念一下祖先荣光。
这样做是否是传统和荣光不重要,重要的是显得自己牛逼之气四溢。他们邀请漂亮妹子来家中进餐约会的时候,就可以指着墙上的画框说:“瞧,我太爷爷可是当年某某艺术家的赞助人呢?”
或者:“瞧,我太奶奶可是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毕业的呢!这是当年某某国王驾临的时候,她画的油画。”
什么叫装逼,这才叫装逼,就算你因为投资失败快要破产,或者不加节制的几代人挥霍兜里穷的叮当响。
那些东方新兴的NEWMONEY和你一比,还是裤裆里沾着黄泥巴的土包子。
艺术逼格一起来,那些剧院女高音或者芭蕾舞姬什么的傻妞,立刻眼睛就成了星星眼,接下来的造人大业自然也就一帆风顺。
顾童祥靠在沙发上,语气有些恍惚:“前年缅甸的艺术品国际双年展上,我的一张80×60的素描画卖了出去,不是十五美元,也不是五十美元,而是五百美元。要是你太爷爷能看到这一幕,就算算上通货膨胀,他也不会太失望的。”
素描不是油画,500美元不低了。像是东亚近代的绘画巨擘与革命家李铁夫老先生,在嘉士得拍卖出的素描成交价格也就在两千美元上下浮动。
在油画圈,东亚可能只有RB画家勉强算是二等公民,毕竟有森木草介这样的“东方安格尔”,八零、九零后也有一票能叫的上名字的新锐画家。
其他人就惨了,连三等公民都算不上,因为不善于发声。在很多国际奖项的评选中,连非洲朋友们都要更加吃香。
这年头毕竟不是十九世纪了,艺术圈没人敢名目张胆的玩种族歧视,但是他们会冷遇你,孤立你,用一张张虚伪礼貌的脸告诉你,伱们这种艺术荒漠不配诞生伟大的画家。
就算考虑到买家格外看对眼了的因素,能卖到五百美元的素描也很值得骄傲。
“十五美元到五百美元,我为了跨越了这个差距,跨越那些外国人对于东方艺术家的刻板偏见,用了六十年。”
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孙子,语气唏嘘。
“我今天很开心,我开心不止因为你画出了一张在我看来甚至称得上杰作的画,而是因为你在诱惑面前守的住本心,这比前者更加重要。我知道现在有很多国外艺术家酒色财气样样俱全,和各种帮派混在一起,并引以为傲,好像这才足够的Artist。”
画家并不全部都是道德君子,在新锐画家这个行业,私生活很乱的人不少。他们以追寻灵感的名无节制的放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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